光影中的疯狂

□王文可

一片宁静而原始的椰树林，在缓缓响起的吉它声中，银幕上出现了直升机的螺旋桨和马达的轰鸣声。突然，树林里腾空而起一片红色的火光和浓浓的烟雾，刹那间天堂变成了焦土。在The Door （大门）迷幻的歌声里，画面上不断叠加出一张倒置的充满不安的脸和昏暗房间里不断转动的吊扇——是否暗示世界在他的眼中是倒置的，战争像梦魇一样缠绕着这个人？

这就是伟大的电影《现代启示录》的开篇，这部反映越战的史诗电影，一开始就用不同凡响的影像和精确的心理剪辑把主人公对战争的迷茫完全传达给观众。这部反战电影的扛鼎之作在它问世之初，有过不同的解读和广泛的争论，但这部电影独特的影像风格和震撼的音响获得了一致的肯定，本片曾在当年获得奥斯卡最佳摄影和音响奖的殊荣。

《现代启示录》杰出的摄影成就主要体现在塑造人物和烘托故事两个方面。摄影的灵魂是用光，这部电影用不同的光线塑造三个完全不同的代表性人物。对战争狂人高登的用光始终是单一的，明亮的，很少有阴影，因为他的心理状态是单一的高调，只有战争，只有游戏。对灵魂人物库尔兹上校则采用低调的摄影，同时配以强烈的侧光，造成头部一边亮一边暗的神秘效果，这表现他一直挣扎在光明和黑暗的两极。有时他的光头几乎完全沉浸在黑暗之中，也显示人物极度的痛苦和绝望。至于贯穿全片的上尉威拉德，一开始就有百叶窗照射在他脸上形成条状的阴影，表示他正处于内心的矛盾中。到最后特别是在他和科兹交谈后，他的用光也近似科兹了。这说明他的精神状态也像科兹一样黑暗，逐渐濒于疯狂。用光线精确的描绘人物的心理状态，《现代启示录》这部影片可谓是匠心独运。

在描绘故事和营造气氛方面，《现代启示录》的摄影更是浓墨重彩。它那歌剧般风格的戏剧光效将炮火连天的越南战场描绘成毁灭人性的人间地狱。影片的第一个高潮，也是影史最经典战争场面之一是战争狂人高登带队用直升机轰炸村庄和海滩的那一幕：直升机编队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飞过天空，四处绽放的烟火像节日的舞台一样绚烂，炸弹落在海上升腾起巨大的水柱，水雾在阳光的反射下还出现了彩虹，瓦格纳的《女武神》乐曲在激昂的奏响……但看似可歌可泣的壮观场面实际上是一场疯狂血腥的屠杀，孩子和村民四处逃散，躯体血肉横飞。这里摄影师用主观的镜头去反映这场屠杀在战争狂人的眼中如同周末的狂欢派对。他们喜欢那种“清晨汽油弹燃烧的味道”。这幕戏深刻地揭示这场战争的残酷和极其荒谬。

最后，威拉德来到库尔兹的地盘时，影片的超现实主义风格达到了顶峰。在绿色的丛林里，却处处是桔红色的烟雾，血红的太阳，橙色的火光和古铜色的人体，加上不时闪现耀眼的强逆光，给人强烈的神秘不安的视觉冲击。在威拉德和库尔兹的五次见面中，摄影师每一次都用不同的光线，把他们之间从神秘恐惧到心灵沟通到最后送上祭坛的心理变化刻画得淋漓尽致。特别是最后威拉德从泥浆里升起，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柯兹并砍杀他的那一幕，火红色和昏暗的光影变幻中，人杀人和人杀牛的镜头用蒙太奇的手法交叉在一起，配上大门的音乐，让人震撼不已。

电影本来就是音画结合的艺术。但像《现代启示录》这样用光影把战争使人性扭曲疯狂，天堂变成地狱的主题表现得如此惊心动魄的手法恐怕已经是登峰造极。难怪美国《新闻周刊》称其艺术成就“在某些方面远超越了哲学和文学所能达到的境界”。